我的小镇（组诗）
鲜圣
记叙：老房子
老房子是乡下的一颗痣
长在乡村的脸上早年失修
有失体面
我找来木匠、石匠、瓦工
他们反复测量篱笆墙
近距离的颤栗
夜雨击打篱笆
只剩下孤独的雨声
抚摸墙头
一串芨芨草，爬满太阳的温度
我舍不得刨开已经长成熟的苔藓
侧身，我看到篱笆墙上
早有一个字：拆
潦草的一笔，给老房子
判了个死刑
余温
草垛上爬满蚂蚁
一群，或一只
它们趁着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趁着人们在晴朗的天空下开始忙碌
无人打搅，安安心心挤在一起晒太阳
此时的太阳，像一粒红樱桃
挂在天上，蚂蚁们一抬头
看见了太阳的味道和方向
光芒的本身是次要的
此时的草垛是热的，太阳刚刚来过
大地的沟壑，被光荫填满
一些暗淡的影子被释放
一些尘埃，被点燃
还有一些脚印和泥土在互相缠绵
一些落叶和花朵在彼此寒暄
蚂蚁的触觉是微妙的语言
光，在眼前晃动
高傲的羊群，在草垛边啃食一地杂草
鸟的羽毛，在阳光下翻晒飞翔
现在，还有余温被享用
天边不多不少的几片云彩
静止在它们的温暖里
蚂蚁记得，这一天的活法
干净，利索，爽快
已被自己完全掌握、控制和拥有
一个个甜美的样子
让我在草垛前伫立
默默欣赏这片刻安详的景象
一把木梯
你是个好木匠
木梯,是你赞许的眼神
我在一把木梯前欣赏楼上的云朵
无法接纳的光芒，在我面前铺开一条道路
我的心愿，冉冉上升，一步一个台阶
木梯的脚印，蓄满雨水和阳光
你是个好木匠
按照你的指引，我接近欲望
接近夙愿，接近你塑造的天空
登上木梯，我不再徘徊
木梯是我的翅膀，我的星星不论好坏
都是诱惑，屋顶上的星空
已回到我的秘密之中
凭借一把木梯，我站在了最高处
打造这把木梯，我不知道
你用了多少光阴
站在木梯上，回望来时的路
你的眼神，再次延伸了木梯的台阶
你，是个好木匠
水宁古镇:弥漫乡村振兴的气息
把柴火搬进屋
把灶塘收拾干净
牛羊，暂时留在坡上
你瞧，天色渐亮，风正在赶路
水里的鸭子，重新回到了水里
一棵老槐树，在村口站着
心里的雨声，洗礼了山上一地高粱
是时候了，农事的生计
需要精打细算
水宁，古老的小镇变得热热闹闹
高速公路穿过小镇奔跑的汽车
带着山里人的目光，奔向远方
崛起的新村，田野里流淌玉米、柑橘的气息
拆迁的瓦屋，把剩下一块木头
留给重新回到乡村的人
水宁古镇，据说正在振兴
那些石窟，成为山里的神话
那些旧家什，在屋子里等待集中发芽
年迈的父母，准备了一份新家谱
告慰已逝的祖先
一头老牛的目光，紧盯犁铧尖上闪动的光芒
它们发出的声音，有的细腻
有的粗狂，有的像火焰
正在舔舐乡村生锈的锅底
红栋村:在李家大院欣赏一树桃花
回望一株桃花
我选择李家大院
李家大院本没有桃花
桃花开，是李家人的心愿
老院子已被拆迁，新办的农家乐
新栽植的桃花林
仅仅一树桃花，让我惊讶、迷恋
那是贫瘠的乡村在振兴之后
绽放的美丽、燃烧的精彩
无数花瓣，像无数的游人
簇拥在桃花的暗香与妖娆之中
大院的池塘，像精心设计的瓷器
蓄满了白云和花朵的传说
桃花慢悠悠地开
木门、木楼、木头做的屋檐下
栖息的燕子，飞进飞出
在桃花林里拍照、嬉戏、追逐的游人
来来往往
春天打开门扉
激活田园和泥土的香气
老宅院，消失的童话盛开在枝头
红栋村的枝蔓上
挂满一串串鲜红的灯笼
乡村，热闹如一树桃花
我在李家大院寻找记忆里的矮墙与篱笆
找回了乡村变迁的时光
桃花，花瓣间透出的亮光
把整个红栋村重新镀量
驷马水乡:点开一幅水墨山川
水上的光阴在这里复活
斑驳的砖瓦，透出岁月的痕迹
一滴雨，爬在木格窗户上
它在静听，静听这里的回响
古朴的瓦屋，是大山的根系
蜿蜒的石板路，留下大地的踹息
水乡记载的史话
厚重，散发着旧事的体温
水上涟漪，穿越古老的院墙
缭绕在一座座雕花的院子里
还有龙舟，还有游船，还有一声
“游客到”。古镇里明媚的阳光
荡漾在人潮涌动的涟漪中
古祠堂案桌前，香火还在缭绕
四书五经的吟诵还在响起
那些石狮、石梯、石雕
一抹阳光投射在它的身上
是挥之不去的斑斓与旧梦
山环水绕驷马河的波光
演绎成一道道光环宁静
是这里的气息别具一格的乡村
流淌着千年的清澈与明净
我听见了这里的呢喃
浆声托起这里的山谷
大地铺展一幅画卷
点开，就是一幅水墨山川
光雾山:一只鸟的家园是庞大的绿色宫殿
一只鸟，驾驭不了这里的天空
它在光雾山繁衍的绿荫里
梳理自己的羽毛环顾漫山遍野的丛林
然后选中一棵枫树
筑巢，栖息，生儿育女
它歌唱这个早晨，风在树丫间
盘旋，上升。它来到这个世间
静谧的一条小道藤蔓绕缠
山花烂漫，足够依恋和徜徉
一只鸟的家园，是庞大的绿色宫殿
它是主人，这里的时间和空间都由它来
摆布。与一只金钱豹来分享
这里的静谧，与一棵水青冈来分享
这里的辽阔。它寻觅的果实，都是这里的山珍
葛粉、天麻、*花菜，就留给远道而来的人们
把干净的空气、秀美的风光以及一棵枫树上的风声
就留给这片土地
栖息在燕子岩的一块石头上，可以望见万顷碧海
山岚从枝丫间透过来
阳光是温暖的一树松针
林子里奔跑的一只豹子，隐藏了这里的斑斓
在小兰沟里飞翔
可以听见枫叶与流水爽朗的声音
微风吹过，枫林里飞出的苍翠
滴落在浩荡的画卷上
万木峥嵘的香炉山，是光雾山挺立的俊俏
蜜蜂和蝴蝶，把爱恋与缠绵写在林海深处
枫叶弥漫的香气，抬高了光雾山的高度
一只鸟，驾驭不了这里的天空
一只鸟的飞翔，还在继续
雁江：与美食的一次邂逅
我只知道，阳光是佐料
在灵*里，煎熬
我只知道，风雨，是佐料
在生命里，煎熬
走进临江寺，我才看到豆瓣
也在煎熬
能承受住煎熬的，总是时光
那些盐与水，那些辣椒与手艺
在时光面前，就像一幅石磨
反复碾压，终归是一抹夕照
剩下的余味，是人生的一次绽放
阳光、雨露，是天地之间的一次嫁接
完美而富裕。在临江寺，我的舌尖
吐露火焰，豆瓣，成为火焰上的花朵
有几多神秘，有几多暗香，有几多细腻
鸟巢速记
大地，是一只笼子
我的鸣叫，弱小，而且温顺
你让我栖息，让我繁衍，让我老在这里
我需要一座花园，需要一种植物
我的翅膀，飞不出你的天地
我愿意，把欲望、飞翔、孵化安放在这里
人间的鸟巢，是森林的大写意
我驻扎的领地，阳光葱郁而密布
那是我的杰作，我的智慧，我的想象力
胜过人类的创意。我是一只鸟，羽毛洁净
人间神话，复制了我的习俗
用柳枝编制温暖，用爱搭建卵巢
暴风疾雨，被我们关在门外
从巢里飞出去，我看见了月光
从巢前飞回来，我看见了花瓣
我的巢，简单，祖先传下来的手艺
被我们继承
现在，偌大的一只鸟巢
拔地而起，我飞翔，找不到入口
钢筋和水泥，完美的嫁接
人类编织的家园，与我的出生地相比
庞大而伟岸。我钦佩人类的月光一直笼罩在我的身上
围绕鸟巢飞，我带领儿孙们，向人类致敬
种子的旅游
一粒种子，从梦里出发
从晒坝开始，走进粮仓
开始快乐的旅游
种子的行囊里
装着风声和雨声
装作花环和闪电
从陈旧的箩筐走进新生的土地
它在歌唱，它在沉默
它在舞蹈，它在徜徉
它把孕育的春风当做开启的帷幕
把大地，当做自己的子宫
一路上，种子睁开眼睛
看到白云，在天空舒展
听到风声，在田间诉说
种子格外兴奋
一头扎进土里
来年，冒出了一个绿油油的头颅
你看，现在，田野里
到处都是种子的孩子
它们在一起商量
下一年，又该谁去
做一次繁衍的旅行
南靖土楼记
这里没有屋檐
没有椽柱可以停下一双翅膀
站在土楼前我像飞来的一只鸟
找不到栖息的裂缝
穿过封闭的圆形空间
我看到，一只蜘蛛也在这里张望
它看到的天空漏出的光线
垂直，而且把土楼环绕
这就是土楼，高墙安宁
院子沉浸在阳光的笼罩之中
风雪入侵，抵挡的*土坚硬结实
一道门扉里暗藏无数道门
一口水井里暗藏无尽时光
人在它的面前，像它脱落的一块土坷垃
每一道门扉打开，都住着一片月光
*土，在这里站立起来
站成了一个村庄
凉山荞麦
遍地的风，像一把把镰刀
荞麦闪亮，一大片的时光
在风中东倒西歪颗粒饱满的荞麦
在等一双手的到来
种下的时节，天空贫瘠
雨水缓慢，开出的花朵像小小的泪珠
多年以来的守望，历经的光荫如此沧桑
小小的花朵，在风中颤栗
蓝天与白云，喂养不了这方水土
荞麦的日子，像一地野草
结出的籽粒干瘪消瘦
弯下去的腰身大风也无力搀扶
直到大凉山开始一场精准的扶贫
直到所有的荞麦开始一次有力的浇灌
它的花期，才开过了整个夏季
现在，荞麦在风中起舞
它梦回故乡
在大地上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在山水间，跳动着一颗颗飞翔的心
它成为一种产业
在凉山，成为一地夺目的风景
会理石榴
个头，像灯笼
抱成团的石榴籽
像一粒粒火星乡村的夜曲
被点燃
在会理，向一棵老石榴树
请安，问好，低垂的枝丫上
挂满朝雾与寒霜
大部分人，都在说一棵石榴的优势
唯独驻村农技员小赵看出了它的病
在源头
会理的山坳上，含糖的月份
越来越少，石榴的呼吸单薄
根，像一块骨头
籽，像失血过多的孩子
驻村农技员小赵说出了石榴的疼痛
他开出的方子，只有两个字：改良
像一场革命，会理的石榴树
弯曲的枝头开始挺直
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驻村农技员小赵的眼神
划过所有的石榴树
在五月，花开的季节
石榴树上绽放的花朵
潮水般漫过会理的山坡
友人寄来一筐会理石榴
个头，像灯笼
还专门捎来一句话：
这是改良品种放心吃
作者简介：
鲜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巴中市人。诗文散见《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中国诗歌》《散文诗》《散文选刊》《中华散文》等余家报刊，入选《中国年度散文诗》《中国年度诗歌》《60年文学大系》《中学生最喜爱散文诗》《中外散文诗百年精读》《中国当代散文诗百家精品赏读》等20多种选本，参加17届全国散文诗笔会，《星星诗刊》首届“茅台酱香杯”散文诗笔会，获各类文学奖60余次。出版诗歌、散文、散文诗集7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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